【学院路丁11号】当你老去
罗素在《论老之将至》中说：“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应该像河水一样--开始是细小的，被限制在狭窄的两岸之间，然后热烈的冲过巨石，滑下瀑布。渐渐的，河道变宽了，河岸扩展了，河水流的更平衡了。然后，河水流入了海洋，不再有明显的间断和停顿，而后便毫无痛苦的摆脱了自身的存在。能够这样理解自己一生的老人，将不会因害怕死亡而痛苦，因为他所珍爱的一切都将继续存在下去。”
你总爱畅想未来，青年的澎湃向上，中年的安稳踏实，可从不会设想年老以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过着怎样的生活。那么，请你穿梭时光，当你像现在一样努力了几十年之后，到那时，你想怎样美丽的老去？
1
我来人间一趟
在繁华的牢笼里蹉跎
稀里糊涂中觉察到
我无法拒绝衰老
却可以优雅的老去
当我老去的时候
我想我还记得那些过往
记得小的时候
奶奶兜里永远取不完的糖果
记得长大了
出门前父母塞得满满的包裹
后来
夕阳的余晖
掩映了逝去的岁月
当我老去的时候
没有了青春的肆意
心如止水
我静坐一隅
看花开花落潮涨潮落
亦与老友相诉
笑谈往昔鲜衣怒马
湛湛长空繁红无数
争何处
当我老去的时候
我还是会坐在椅子上
继续品味文字里漫长的人生
也会在书桌上铺纸执笔
在俗世渲染一番走过的痕迹
当我老去的时候
登一处无人的旷野
饮一口厚重的凤酒
回味几十年的彷徨
重忆曾经漫漫的崎岖长路
竟明了
生活哪怕再荒芜
只要抬头仰望
也还有你忽略的美丽
当我老去的时候
不再吟风弄月
不再困囿于市
我逐渐开始
等清风徐过空山新雨
悟云卷云舒生老病死
渐渐老去
仿佛一次超脱
去期待一场动人的遇见
满目的灿烂星辰
当我老的时候
我依然心存理想保持善良
也依然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直到我走的一刻
轻吟雅歌
＠王乐耕
２
五点半我醒时，天还灰蒙蒙的。
人老了，睡不着了。作息竟回到了年幼时精力充沛的状态。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八十八岁的一天。
我打开窗户，空气很好。然后缓慢地踱到厨房，小火给自己熬了一小锅粥。保姆早就被我赶走了。虽然老伴走了很多年，可我自己一个人也并不孤单。粥咕嘟咕嘟地不情愿地吐着泡，米的香气晕染出来。
我小口小口地喝完了粥，吃了一点点腌菜。吃完将碗筷扔到洗碗机里。抬头一看，才七点。我顿了一顿，将碗筷拾出来，放到洗碗槽里，打开很细的水流，一点点擦洗干净。
阳光漫到室内。很温暖。老了，日子变长了，我可以慢慢做很多事。
我走到书架旁，随便抽出一本书，晒着太阳慢慢翻起来。世界很安静，我翻动书页的时候动作尽量轻，可是还是看到阳光下纸屑飞舞，灰尘浮动，飘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又消失在空气里。
就这么翻翻看看，又过了一小时。我略觉得无聊，丢了手中的书，打开了全息视频电话。果不其然，儿子一家刚起。他们和我打了个招呼，又急急忙忙地做自己的事。我就坐在旁边，默默地笑。科技进步成为了他们不回家的理由。
中午吃了点之前包的饺子。阳光下浅浅地睡了一会午觉。然后坐在阳台上发呆。
真暖和。风很柔。花开的很好。草是新绿。枝头上蹦跶的麻雀。喜鹊小时候居然是灰蓝色。然后昏昏沉沉，想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下午太阳落下去一点，我出门溜溜达达，绕着住处转了一圈。感觉自己年轻了一点。
我有时间做很多事，可我什么事都不想做。任性地像个小孩。
回到家里，暮色暗沉。当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我没开灯，对着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一屋子家具，空荡荡的。没人回应我。又好像都在回应我。
＠徐溪
３
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三毛
经历几十年的日晒雨淋，我的容颜和身体每一寸，都爬上了皱纹，我的体态变得臃肿，乳房干瘪下垂，头发花白而稀疏。年轻时一直念叨的双眼皮倒是有了，只不过是上眼皮的褶皱挤出来的，倒也多了些别致。
穿不上的裙子，还整齐地贴叠放在衣柜，过去的日记本纸页泛黄，在南方阴雨的天气下洇开的墨水像是颜色也淡了些。阴天的下午，我坐在客厅里，烤好面包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老伴儿在房里呼呼大睡，我得空把年轻时留下的物件看了又看。
窗台上养着的多肉又冒了新叶，嫩嫩绿绿的煞是好看，那股初生的鲜活劲儿，总让我想起儿子女儿小时候在楼下踢罐子嬉闹的场景，那时我也总坐在这儿看她们。女儿交了男朋友，打电话问我合不合适，我只告诉她“你喜欢就好”，我不告诉她该怎么做，我希望她去经历、去感悟，我只是爱她。孩子们倒是孝顺，但总归有自己的人生。
邻居家窗前养了几盆向日葵，明亮的黄色很是惹眼，让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我想起退休那天，老伴儿拿着一捧花出现在我单位门口，我远远望见了向日葵，那是我顶喜欢的花。老伴儿的样貌比年轻时差的远了，可精气神仍不减当年。
他走过来把花递给我，调侃我说：“终于可以安心做老太婆了啊。”我佯装要揍他，他笑着退后好几步，想掏出手机给我照一张。我年轻时最讨厌拍照，不管是自拍还是合照，现在老了，对自己的模样倒不在意了许多。拍就拍吧。
拍完我们各自坐上自己的自行车，我把花放在车篮里，他前我后。想起年轻时候的夏天傍晚，我们骑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消磨到星光满天才迟迟而归，那些日子可真不赖，现在俩人的气力可只够从单位骑到家了。
总有一天，猫儿踩在我褶皱的皮肤裹着的胳膊上还以为是不再发芽的枯树，我和死亡称兄道弟，生活里不可能再发生没法儿笑笑就释然的大事。每活一天都算捡到日子，于是日日满怀惊喜地醒来又活下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年轻时的我看不到现在的我，活得拧巴了点儿。
＠泮纪颖
４
当我的双手爬满细密的皱纹，当我的腿脚再不似从前灵活自如，当我的背也已佝偻不再挺拔，终于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台照在我这一生上，悠悠的随着摇椅的摆动吐露霞光，倒映出了那些我流失的岁月。从头到脚抚摸我这一生，曾经撕心裂肺的哭过，也曾不顾一切的笑过，于山水之间留下感悟，在生命的交流中收获感动。即使我一生投身的事业可能即将随着时代发展消逝，即使这个世上再也没人记得我最美时的样子。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曾将我的青春全部托付给了那些年我认为值得的事情。
记得年轻时候，我无数次在疲惫的深夜思索生命的意义，可又在光芒的边缘沉沉睡去，因而总是想不出来的。而现在，这些问题已经不再兀自跑到我的床前，我只颤抖着手将它们撒进白粥中，它便咕嘟着，氤氲出答案。
老了，老了，这词说的真委婉，活到了这个年纪，我的心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准备迎接离别的到来。少年时惧怕的枯木，惧怕他们在搔首弄姿的柳枝面前，与明媚的阳光显得格格不入。但现如今我却释然了，那些初春里悄然沉寂不再苏醒的枯木，应是我对死亡最好的憧憬。
而我如今恐惧的，莫过于挤在狭小的充满消毒水的空间里，浑身插满管子，毫无尊严的祈求延长几周或几个月的生命。与其听着子女的哭号，被当作破烂的机器等待着一遍遍的上机床修理。
与其如此，我更希望我们像两颗星，在无数个日夜里，我与你并行。时间到了，我的光芒便逐渐黯淡，脱离航道向无尽黑暗处滑去，而你依旧行进你的轨道上，微笑着目送我远去。
我深爱的人已先我离去，如今身边三两挚友不时慰问，膝下儿女双全儿孙满堂。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闭上眼，任余晖爬上我苍老的脸颊，期待着，能再次相遇。
＠李晓晗
文 字/王乐耕 徐溪 泮纪颖 李晓晗
图 片/李玉溪 朱英杰 王羽千
本期编辑/李晓晗
责任编辑/刘澍涛